觀念平台－只靠自己人 同志運動難存活【2010/09/24 中國時報】

黃宗慧

以勞工歷史、社會運動為主要展覽主題的英國曼徹斯特人民歷史博物館，有一幅同志運動的旗幟，創意地利用了倫敦地鐵標誌作為運動訴求：由於俗稱「牛眼」或「槍靶」的紅色環狀地鐵標誌，在其中央橫槓上以藍底白字標示的「地鐵」「UNDERGROUND」一字，也有秘密、不公開的意思，於是這幅旗幟便以「Never Going Underground」呼籲同志們毋須躲藏，應該驕傲地站出來。倫敦地鐵標誌的辨識度之高，使這幅同志運動的旗幟在展場中非常搶眼，同時一針見血地控訴了過往同志在都市中的命運?不得不選擇隱沒在見不得光的地下。

而近期同志團體在網上串連，抗議北市府在紅樓文宣品中對於南廣場的同志聚落特色隻字不提，也同樣反應了這種不願被地下化的心聲。據報導，儘管紅樓南廣場的活絡的確頗仰賴同志的消費力，但西門町的許多周邊商家，對於紅樓被視為同志集散地有些意見，不時表達希望同志活動理應更收斂的立場，這種主流的聲音其實肇因於社會對「異類」的汙名化與邊陲化，才會認為既然是「異類」，就算要在此活動也應該低調點，不能打擾「一般人」。

社會學家鮑曼曾主張，一個好的城市，應該要足以培養市民的道德責任，而允許異質、偶然、不確定性的存在，正是一種發展道德能力的可能方式，因為主體可以從中學習與「非我族類」相處，不至於因為不想遭遇任何的不確定感而失去面對差異的能力、造成都市生活經驗的萎縮與貧乏。然而這樣的理想一向很難落實，因為現代化的都市越是一心追求所謂的進步、美觀、整潔、便利、門面好看，就越有打壓各種異質的傾向，於是「不易管理、歸類、一致化」的人或物種就被視為會造成不安的因子，被邊緣化甚至被排除。

此次同志團體串連向市府陳情的活動，雖然說明了今時今日已有越來越多的同志有著驕傲地站出來的決心，而文化局初步的回應，也已首肯在整修後的紅樓重新規畫中央展區，且未來將詳述南廣場的同志聚落特色，但若要讓運動的力量真正浮上檯面、不再被地下化，就不能僅以市府「善意的回應」做為終點，而需要以此為契機，繼續爭取更多廣大民眾的理解。

任何弱勢抗爭要有所成，必定不能只靠「自己人」單打獨鬥，同志運動需要來自「直同志」（對同志運動友善的異性戀者）的聲援，就像動物保護運動需要非物種歧視者的認同；尤其在都市中從事弱勢運動，等於是要抗衡習於追求安定、效率、同一等價值的大多數住民，如果主流觀點在根本上毫未受撼動，那麼運動的訴求將快速地被遺忘。

也因此除了弱勢團體本身的持續努力之外，政府在此類議題上需要展現更大的誠意、擔負更多的責任，在文宣品中明文肯定同志運動固然可以是一個開始；但更應該積極思考的，恐怕是在政策上到底能有怎樣實質的作為，才能讓長期以來在都市中的各種弱勢群體，其權益能受到保障與尊重，而不再被迫自隱於沒有陽光的地下。

（作者為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