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身心障礙朋友的愛慾情仇 [2008/01/21 聯合新聞網]

【丁美倫 口述‧蘇惠昭 整理】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我才讀完《性義工》譯稿沒多久。

在身心障礙協會的活動上,我發現一個60多歲的阿伯緊盯著我,後來我上洗手間,他也跟過來了。

「我有話對妳說」。「說ㄚ」。「我真的要說了──」。「你就說ㄚ」。

那是我們在廁所前的對話。

他終於說了,帶著羞愧的神情:「嗯,剛剛看見你,我……射精了,因為我受過傷,腦子雖有那種想法,卻不能和身體連接起來,剛才卻……。嗯,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我很想告訴你這件事。」

然後他的臉上浮現一種「我總算還可以」的快慰。

不知為何,面對那樣的場景,一個身障老人誠實的告訴我他射精了,而我並不覺得猥褻,可能是因為剛剛讀完《性義工》的關係,一本日本女作家探討身心障礙者性需求的報導文學。

面對性的慾望,那裡一直有一道封印,「不要去揭開它!」大家拼命喊,拼命阻止,以為只要牢牢守住,不要碰觸,就可以化解掉身心障礙者的七情六慾,假裝它們不存在。

《性義工》安安靜靜揭開了它。

而對自己成為身心障礙者的性幻想對象,我有一種比「深感榮幸」更複雜、更迷惘的心情。

然後我想起了一件更早以前的事。

我們協會辦公室一直由一群智障生負責打掃,其中有個男生似乎很喜歡我,每次看到我都會靠過來,碰一碰我,喊姊姊、姊姊,那天也一樣,他喊了我「姊姊」後,才一轉眼,因為剛好穿著一條黑色褲子,很明顯我看出他射精了。

「不好意思,妹妹,」輔導老師也知道發生了什麼,過來拍拍我,怕我被嚇到。「他雖然只有8歲的心智,但身體卻是35歲的身體……」

一個35歲的男人,看見了喜歡的女人,勃起、射精,這在正常人的正常世界中再正常不過,但發生在一名35歲的智障男人身上,它就成了一個不可說、不能說、不知該如何說的禁忌。

「那你們都怎麼輔導?」我問老師。

老師告訴我,有些智障者家庭會帶小孩去結紮,而社工員能夠做的,也就是轉移、轉移、轉移。轉移才能昇華。

但我們也經常聽到這樣的故事,為了傳宗接代,在看不見的角落,不知有多少父母為他們的智障兒「買」一個外籍新娘,而我所認識的一名智障女,我不時看到她大 腹便便的樣子,所以便有一種惡意的說法不斷在傳播,說是一旦體會過性愛的滋味,身體被喚醒了,這樣的女人便會再度渴望,男人便有了趁機而入的機會,畢竟性 是本能,而且永遠不能滿足。

到底智障者有沒有性的自主權?該不該生育?結紮人不人道?「智障者不是中性人」,身心障礙服務資訊網上有一篇「唐氏孩子的性教育」,文中 提及美國學者Gordon的主張:每個公民都有權利要求適當的教育,智障孩子也和所有人一樣,需要愛和被愛,需要肯定其價值,並接受其為性的個體,「在近 乎完全壓抑與否認性慾的情況下,成熟的智障兒在這充滿刺激的現代社會中,愈迷惑與不安」他說。

這讓我不斷想起《性義工》中,那些幫助癱瘓者自慰,或者帶他們到色情店「開查某」的日本社工,還有荷蘭,它竟然存在一個為身心障礙者提供性服務的團體SAR。

那是怎樣一個人權至上,觀念高度進化的社會,像遙不可及的天堂,不然怎會在維繫身心障礙者的生存之外,也照顧他們的心靈,正視性的需求。心靈和性,某些情況下它們的意義是相通的。

(本文摘錄自《性義工》,河合香織著,中文由八方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