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癮、愛滋別人不碰 莊苹都放心上【2012/09/05 聯合報】

張嘉芳/專訪

「我是他們在這社會的朋友,就像繩子,你拉的時候,我永遠都在。」莊苹幾乎24小時和愛滋藥癮者在一起,即使曾經被欺騙,她還是願意伸出手,成為救命繩,希望把他們重新拉回,回到有光亮的所在。

莊苹的生活原本和愛滋病是兩條平行線。她出生文化世家,爺爺莊嚴是知名書法家,也是故宮博物院前副院長,曾護送故宮首批文物來台,畫家張大千、攝影家郎靜山皆是家中常客;莊苹的三位伯伯及父親莊靈皆是藝文界知名人士,母親陳夏生是中國結推廣者。莊苹在念研究所以前,根本不知有愛滋病。

莊苹記得小時候爺爺常說:「最討厭商人銅臭味」,這話深印腦海,讓她不重視金錢。爺爺遺憾四個兒子沒人學醫,她又喜愛卡通小甜甜及南丁格爾傳,對戰地護士充滿浪漫情懷,於是立志從醫,後來考取國防醫學院護理系。

莊苹幼時與爺爺、奶奶,祖孫三人快樂地玩起「出門採購」遊戲。莊靈攝影、記者張嘉芳翻攝大學畢業後,莊苹在國軍總醫院服務,六年後考上研究所。某日她與一位同學聊起愛滋照護,從此跨入愛滋領域,每天到台北市立性病防治所報到,與感染者一起生活,記錄他們言行及外界對愛滋者看法。

不怕愛滋 那只是病

1995年,國內愛滋感染者約150人,莊苹就訪談近50名個案,幾乎是所有感染者的三分之一。論文口試時,衛生署前署長涂醒哲曾問她:「大家都怕愛滋,為何妳不怕,還做質性研究?」她說,「從小到大,沒人告訴我不能談性,對我來說,愛滋只是一個傳染病。」

研究所畢業,莊苹返回台中總醫院,心中仍掛念愛滋防治。2001年即將升官之際,莊苹接到台北榮總督導蘇逸玲電話,問她:「有沒有適合的人可當性防所主任?」莊苹詢問學妹意願,意外發現自己符合資格。

留住機會 放棄升遷

「或許命中注定。」莊苹說,儘管再4年就能退伍,每月可領7萬元的上校軍職終身俸,她卻放棄醫院升遷機會,北上工作,薪水少了三分之一。友人覺得可惜,問她:「為何不四年後再去?」莊苹淡淡地說:「機會錯過就沒了。」

2003年爆發SARS疫情,莊苹協助衛生局每日疫情彙整及傳遞。2005年,衛生署試辦美沙冬替代療法,2006年正式將藥癮者視為病患,莊苹有機會探索另一個未知世界。

莊苹每天清晨六時半就坐在醫院廣場,看藥癮者慢慢靠近醫院,等著領取美沙冬口服藥,她釋出善意,獲得對方信任,願意與她說話。

鼓勵戒毒 全天陪伴

莊苹白天觀察藥癮者生活模式,晚上用網路視訊通宵與對方聊天,讓他們感受到有人關心,再鼓勵對方戒毒。

莊苹幾乎24小時與藥癮者生活在一起,了解戒毒不像一般人說得那麼簡單,毒癮者處境比愛滋感染者更弱勢及無尊嚴,常被社會貼上「毒蟲、敗類」標籤,即使出獄想洗心革面,但前科紀錄導致求職碰壁,親友不理,最後身邊圍繞仍是毒友,一旦受不了引誘碰毒,落入惡性循環。

理解藥癮者處境,莊苹三天兩頭接到借錢電話,她不忍心便拿錢給對方,「我不在乎錢,只要日子能過就好。」她認為:「如果能照顧一個人,讓他生活穩定,或許就能少碰海洛因。」

因謊受創 選擇原諒

莊苹的父親莊靈(左二)是攝影家,母親陳夏生(左三)推廣中國結。莊苹(右一)結婚時,由當時的故宮博物院長秦孝儀(左一)擔任證婚人。記者張嘉芳/翻攝莊苹無私付出,卻因謊言而受創。一位藥癮者每天來拿美沙冬,經常與莊苹分享求職經過及生活點滴,長達半年,兩人建立深厚情誼,對方有急難,莊苹總不吝伸出援手。某日她竟接到台北看守所電話,才知對方涉嫌轉售美沙冬牟利,檢方一度懷疑藥癮者與護理人員勾結,莊苹差點蒙上不白之冤。

對方入監服刑曾寫耶誕卡給莊苹,她一度猶豫是否回信,後來選擇原諒,每月寄錢,還拿錢照顧對方父母,因為「自己可能是這世界上還願意理他的人。」

莊苹自比「繩子」,是藥癮者與現實社會的聯繫管道,當對方有需要或麻煩,只要隨時拉繩,她永遠都在,默默等待這群社會邊緣人回頭的一天。

莊苹 個人小檔案

1966年出生於台中,國防醫學院護理所畢業,現任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昆明院區行政中心主任兼護理科負責人,投入愛滋防治與病患關懷近20年。

1999年,921救災,指揮同仁及勤務隊士兵進行災民救護。

2002年,與同事建立愛滋感染者階段性諮商服務。

2004年,主動專案管理北市農安街男同志性愛派對的92名個案,促成感染者資訊跨縣市機構密碼查詢機制,減少打擾與歧視。

2006年,配合衛生署減害計畫,與地檢署合訂工作流程與規範,昆明院區成立台北市第一處美沙冬執行點,截至2011年1月,總收案數逾2500人。

2010年,成立藥癮者家屬支持團體、入監個案信件關懷。

2011年,國際護師節獲傑出護理人員服務奉獻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