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性愛中的少女與社會：誰傷害了誰？【2012/02/29 月讀命】

當台鐵車廂性愛事件中的少女，從一開始原本對於自己的作為豪不在乎，到今日在媒體前因為雙親的崩潰而痛哭失聲的那一刻，這齣由媒體擦脂抹粉的道德公審嘉年華，其令人作嘔的程度已經不足以用「愚蠢」、「偽善」來形容，而是徹底的喪心病狂。

媒體高舉「民眾愛看、順從市場機制」的大旗為自己二十四小時播送無關痛癢的垃圾新聞的舉動辯護，鉅細靡遺挖掘小到性愛派對如何進行大到主辦人身家背景等一切能滿足窺奇想像的訊息，動輒以變態荒淫等詞彙對於當事人進行媒體公審，甚至顛三倒四的援引各種錯誤的法條刑責，胡亂安於明明連法庭都還沒踏進的「嫌犯」身上。曾幾何時，媒體已經從維護公共領域的「第四權」，變成連基本新聞專業倫理都蕩然無存，傳遞錯誤知識（連16歲以上合意性交即不違法都沒弄清楚）並且拿無關日常生活痛癢的事件大作文章的低級綜藝節目？舉國上下沒有更值得全民關切的政治或民生議題了？國際間沒有更需要被注意的局勢變遷了？歐債風暴、利比亞革命、近日的牛肉進口，沒有一樣夠資格花費與火車派對同等的時間關注？

這樣公開放送全國的劣質新聞，遠比幾個人私下舉辦的性派對更適合用「道德淪喪」來形容。而對於整個社會來說，二十四小時不斷送進你家客廳、映入你和你朋友家人眼簾的扭曲色情報導，也遠比十八個人床第間的秘辛更加讓人覺得嘔心。

誠然，依照多元社會中最低的道德底線，我們必須要予以「尊重」。就像已經包下車廂、事後清理乾淨的性派對沒有礙著其他人（妨礙查票另當別論），或許佔據電視頻道播送劣質新聞也勉強能說「你可以選擇不看」。畢竟人要笨死去整天看鳥新聞誰也擋不住，媒體要愚蠢整天報鳥新聞大不了各人造業全民擔，傷害的只是虛無飄渺的公共領域或者公民素養。

但讓這場爛戲從愚蠢昇華到喪心病狂的，是把當事人公諸陽光下當成奇觀來看待審判的行徑。這些人原本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工作並不是被他們自己的性遊戲所摧毀，而是被一群認為他們「變態」、「淫亂」、「大逆不道」的人所摧毀。這個傷害是貨真價實存在的，並且是在他們的私生活被拿來當作社會矯正的對象之後才存在的。傷害他們的不是性派對本身，而是那些在性派對被公諸於世後，加諸在他們身上的蔑視和汙名。十七歲的少女需要輔導？或許。但他須要的並不是自以為是在導正思想，實際上卻是透過擲石滿足自己道德優越感的卑劣行徑。試問讓少女和父母在社會曝光的壓力下崩潰究竟讓他們得到了怎樣的救贖？這與反覆告訴性犯罪被害人「你被侵害了你很可憐」所造成的再次傷害有何差異？況乎在這位十七歲少女的心理，似乎連「首次」傷害都不曾發生。他可不是甚麼非自願強暴下的受害者。

在這樣的共犯結構中，尤其是某些隨著媒體起鬨的精神科醫師，動輒「診斷」少女可能是「沒有能力管理自己性慾的性成癮症患者」、「與飆車和參加幫派無異的炫耀心理」，更是將自身專業拋諸腦後、造成更多無謂傷害的元凶。試問除了媒體偏頗的報導，這些具有社會聲望的「專家」有誰深入了解過少女的心理狀態和價值觀選擇？有甚麼樣的臨床資訊讓他們能有自信地對於少女的行為作出如此論斷？這種將非主流行為都貶為病態和非理性的權威心態，和上一個世紀拿精神病來做為合理化各種強迫監禁治療的藉口又有何二致？

在更深入的思考過這樣的問題之後，或許我們可以換一個對象來「感到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