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首位登記結婚變性人的4年非典型婚姻 【2008/04/30 成都晚報】

4年前的5月1日，成都人章琳的婚禮成了全國性爆炸新聞——這個被稱為國內首個登記結婚的變性人婚禮，吸引了國內外媒體的關注，轟動一時。但婚後不久，他們就被離婚、自殺等傳言包圍，夫妻之間，也進行了長達兩年的“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武鬥”……一時間，這對特殊夫妻的婚姻，前途迷離。

生意小小的理髮店，一個月掙的錢剛夠夫妻倆的開銷，“能經營下去”

4月26日，中午。

溫暖的陽光照進章琳那間位於雙流縣彭鎮臨街的小理髮店內。門口的玻璃上，貼著四個很小的字：“時代美發”，在陽光的陰影中，顯得更加陳舊。

此時，店內無客人。

楊啟成用最舒服的姿勢坐在椅子上，吸著煙，目光呆滯地望著大街。妻子章琳坐在洗頭池前，安靜地梳理著自己的頭髮。沒有客人來的時候，夫妻倆就這樣閒坐著。章琳不喜歡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墻上的電視。

裏屋，一鍋胡豆煮得“咕咕”響，章琳盯了下楊啟成，僅一個眼神，楊啟成就飛快地起身，去後面的廚房照看。

太陽偏斜的時候，店內來了客人，一位20來歲的女子，徑直走了進來。章琳朝對方微笑了一下，然後拉開凳子，女客人安靜地坐下，隨後任憑章琳在頭上撥弄。兩人之間什麼話也沒說，但相當默契。

章琳的動作很“女人”，很多第一次見到她的人，都不會從她的動作中發現她的“秘密”。但在剛做完手術的頭兩年，她的姿態、動作多少有些矯揉造作，現在，她“做回了自己”。工作中的章琳，神情專注，一絲不茍，雙手非常嫺熟地將客人的頭髮拉直、剪短……半小時後，女客人的頭髮被章琳梳理一新。

女客人滿意地站了起來，掏出錢來遞給章琳，找零後，微笑離去。楊啟成在客人身後，大喊：“常來哈！”女客人回頭笑了一下，走過街去。

4月26日，彭鎮當集。一上午章琳接待了三位客人。“說不準，有時不當集，生意還好些。”章琳說，自己的店子能經營得下去，“有幾個熟客來照顧生意。”

理髮店一個月的租金是500元，加上水電氣，僅這兩項的費用，章琳就要支出600余元。“吃飯要錢，我還要抽煙，喝酒……一個月下來，店子掙的錢，就花得差不多了。”楊啟成說。

整個彭鎮的理髮生意都不好做。楊啟成說，他帶著章琳在鎮上逛了一圈，發現一共有74家理髮店。“正當生意也不好做，看熱鬧的倒是不少。”章琳剛結婚那兩年，總有一些抽著煙的男子，或者抱著孩子的婦女經過小店，在門口站著，看她一會。那時，章琳就把頭低一會，默默地承受著別人的異樣。倒是楊啟成，把自己扮成“潑皮”樣，朝對方咆哮過去……

現在，很少有人在店門前偷窺這對特殊夫妻了。除了客人外，這個小店內，很少有人光顧。對此，楊啟成很受用。“沒人敢來欺負我們，我不是好惹的。”

愛情現在才知道，有一個家，家裏有一個女人，是多麼重要……

2004年5月1日，上萬人圍觀了章琳和楊啟成的婚禮。備受關注的變性人章琳，終於實現了嫁作他人婦的願望。

章琳原名章士林，雙流縣彭鎮人。從懂事的時候開始，章琳對於男人的裝扮就感到非常厭惡。章琳曾說，老天爺把世上的人分成了男人和女人，唯獨把她弄錯了，讓她擁有男人的身軀，卻給她安了一顆女兒心。24歲時，在家人安排下，章琳非常不情願地跟一位姑娘結婚了。婚後，章琳一直不習慣夫妻生活。不久，他們的女兒出世了。在女兒12歲時，章琳與妻子到法院離婚。

離婚後，章琳在鎮上開了一家小理髮店，楊啟成來店裏做學徒，兩人一見鍾情，由此開始了他們不同尋常的“愛情”。12年的“丈夫”身份，並沒有讓章琳感到幸福，倒是和楊啟成的一次牽手，讓當時還是男兒身的他，第一次有了“觸電”的感覺。章琳說，是楊啟成讓她體會到了愛情的滋味。

2003年10月底，在楊啟成的陪伴下，章琳接受了變性手術。2004年3月15日，她和楊啟成到雙流縣民政局領到了結婚證。2004年5月1日，章琳和楊啟成舉行了婚禮。

手術後，章琳覺得自己獲得了新生。“當時，我覺得生活充滿了樂趣並富有詩意”。但婚後前兩年的生活，對章琳來說，並不如預想的那麼詩意。吵架、打架、離家出走甚至離婚、自殺的傳言，都困擾著這個特殊的家庭。

2004年6月17日，有消息稱章琳服下老鼠藥自殺了。此時，距離這對夫妻結婚才一個半月。傳言越來越甚，最後警察出動才平息了謠言。

2005年1月30日，章琳第一次明確提出了要與楊啟成離婚。楊啟成當時經常在鎮上借錢、騙錢，每天都有不少人來理髮店要賬。兩人吵了起來，憤怒的章琳動手打了楊啟成，楊離家出走。但在臘月二十九那天，章琳還是將在外面漂泊的楊啟成接回了家。兩口子又重新生活在了一起。

提到這些往事，章琳說：“現在好了，他改多了。”楊啟成則在一旁，尷尬地笑，“當時，不懂愛情。”他說，當時一個人遊手好閒慣了，不習慣有人管。“現在才知道，有一個家，家裏有一個女人，是多麼重要。”

生活我們這樣的家庭，非常特殊，更應該互相珍惜對方

每天早上7點，楊啟成就起床做飯，接著把店門打開，收拾好理髮器具，然後等章琳起床。

這四年來，他們都睡在理髮店的櫃子後面那張狹窄的單人床上，床下面堆著他們所有的鞋子；櫃子下面，塞著他們所有的換洗衣服。起床後，章琳把床上的棉被疊得有棱有角的，然後開始化粧。

在理髮店的櫃子上，從洗面奶，到口紅、粉底、眉筆，再到護手霜，章琳做女人的家當是齊全的。每天，她都要花費10分鐘左右的時間化粧，然後再盤頭，用四隻發卡固定頭髮，每只發卡都帶著一個白色、有光澤的珠子。

粧後，章琳安心開始一天的生活。

四年來，章琳很少踏出理髮店的大門。她承認，自己本來就內向。變性手術後，除了偶爾走一次親戚和上街買衣服，她很少走出理髮店半步。楊啟成說，平均一個月，章琳離開理髮店的時間不超過10個小時。

閒下來時，兩個人就在理髮店裏鬥地主，把身上的錢互相贏來贏去，“自己找樂嘛”。但大部分的時候，是楊啟成贏錢。

結婚初期，在“名人”的光環下，章琳被一些企業邀請去做形象代言人。這對開理髮店的章琳和無業的楊啟成來說，無疑是一筆財富。但“名人”章琳並沒有和企業達成一致，代言之事，最後無疾而終。

章琳說，代言過程中，她感受到自己需要過的是一個平常人的生活，不是那種被別人看稀奇的變性人生活。“那樣的生活，不是我要的生活。”於是她重開理髮店。

生活終歸平靜。

變性人夫妻之間的性生活，是很多人好奇的。

“他對我挺好的。”章琳看著楊啟成，臉有些紅了。給章琳做手術的醫生說，章琳變成女人以後，性要求比較強烈，而且身體結構完全能適應，“和普通夫妻差不多。”

和章琳的結合，對楊啟成來說，更重要的是“兩個人麼，有個人陪著過日子就行。”楊啟成說，把章琳當成一個女人，一個妻子，他經過了一個長達兩年的心理適應期。結婚前兩年，他和章琳經常吵架，打架更不在話下。“老實說，那個時候，我們的生活都是男人對男人的感覺，”這讓楊啟成有心結。每次吵架或打架後，楊啟成都會“消失”一段時間，但過幾天，還是會回到章琳的身邊，待在理髮店“打下手”。

兩年的掙扎後，楊啟成從心理接受了章琳就是一個女人的事實，不再抵觸。“現在，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女人，我願意用生命來保護她。”楊啟成說，別人有任何不懷好意或無意的偷窺，都被他看成是一種對自己的挑釁。對此，他“給對方暴力施身”。說這話時，楊啟成抽著煙，渾身匪氣。章琳說：“哪有那麼多人欺負我，咱們做好生意多賺點錢才是正經。”

每天晚上，夫妻倆最喜歡的電視節目就是成都電視臺的《胖姐幫忙》，每期必看，看完才睡。“很多普通的家庭，也是有著很多矛盾，也經歷打打鬧鬧、離婚等過程。”章琳直言，從這擋節目中，她看到了夫妻之間的相處藝術。“我們這樣的家庭，非常特殊，更應該互相珍惜對方。”

親人女兒長大後，或許，她會明白我的

變性手術後，章琳不能生育。因此，她和楊啟成是不可能有孩子的。章琳希望領養一個孩子，但楊啟成反對。考慮到現在的特殊組合，以及經濟不是很穩定，章琳就放棄了領養小孩的念頭。

變性手術前，章琳曾和前妻育有一女。目前，已經18歲的孩子在成都讀書。

在店裏發呆時，章琳會想起和女兒生活的點滴。變性手術前，章琳和女兒多次談過心。變性後，女兒偶爾會和她討論一下女人穿衣方面的竅門，有時還為章琳盤頭髮。女兒曾困惑地問她：以後我怎麼稱呼你才好？章琳說，我永遠都是你的爸爸，以後還是叫我爸爸。

事實上，女兒在家則叫她爸爸，上街時，則叫媽媽。“這樣叫，沒有人對我們大驚小怪。”

夜深人靜時，章琳總會想念女兒，但女兒很久沒有和她聯繫了。對此，章琳並沒有主動去接觸女兒。“她有她的生活，我不會去干擾她。”章琳說，內心裏，她一直期待女兒長大。“生活的閱歷增加，或許，她會明白我的。”

店子裏，一位中年婦女會經常來和章琳聊天，有時，什麼話也不說，就在一旁滿臉微笑地看著忙碌的章琳。她是章琳的嫂子，也是章琳家唯一接納她的人。嫂子說：“不管咋樣，她有家了，有個伴陪她就好！”

“嫂子是個好人……”章琳說著，眼裏淚光閃動，變性手術到現在，楊啟成的親戚都接受了她，而她自己的兄弟，還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很多變性人拒絕和與自己有同樣經歷的人過多來往，因為不想讓這個人群在自己身上產生任何的負面影響。而章琳，則默默承擔起這個圈子內人的“燈塔”。

理髮店內，章琳有部“熱線”電話。“很多國內的變性人，都會和我們經常聯繫，也沒什麼大事，問問好不好，還有就是經常說：老楊，你不要欺負章琳哈！”楊啟成繪聲繪色地講述著電話內容，“我哪敢呀！她這麼漂亮，離了我，也能找到其他人。”楊啟成大聲開著玩笑。

據專家估計，目前我國易性癖病人應該在10萬人左右。有資料顯示，我國已有1000余人做了變性手術。完成了醫學意義上的變性手術，並不等於就擁有了幸福的生活。有人說，變性手術是一座小山，很多人以為爬過這座山生活就會突然美好起來，但這座山之後還有更大的山，那就是社會接納和組建家庭等。

章琳接到全國各地很多變性人的電話，對她來說，這就是一個圈子。很多圈內人或者圈外，甚至想進這個圈子的人，都在關注她的婚姻生活。

前不久，四川另一變性人劉愛麗回家的新聞，讓章琳很感觸。“我們的特殊身份，讓我們的感情非常不容易，有了，就更應該珍惜。”走過四年的婚姻生活，她覺得自己的婚姻生活有必要過好。不僅為自己，也為這個圈子裏的人。“我們的婚姻經驗，希望能和這些姐妹分享。”

圈子我們的婚姻經驗，希望能和這些姐妹分享

經過婚後四年的沉澱，這對夫婦現在的生活，就如當時門外的陽光，安靜地鋪灑在街面上，溫暖而不灼人。

“我過上了我理想中的幸福生活。”玩弄著手中的小東西，章琳淡淡地說，臉上始終挂著平靜的微笑。

坐在椅子上，楊啟成興致勃勃地規劃兩人的未來，“再過八年，我們就老了，就不做理髮生意了，我們回家去養豬，她養，我賣！安度晚年……”說起自己的規劃，楊啟成很興奮，說得口沫橫飛。

一旁，章琳甜蜜地看著楊啟成。楊啟成的規劃，顯然也是她的夢想。

章琳說，以前那種明星般的生活，已經離她遠去，在第四個結婚紀念日，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夫妻一起，過著平靜的生活。

未來老了回家養豬過平靜生活

新聞鏈結

國內部分變性人今昔生活

秦惠英：國內首例公開報道的變性人。男變女，44歲，1990年接受手術。先後談過9個男朋友，無一成功。

陳莉莉：模特。男變女，26歲，四川人，2003年接受手術。拍攝內地第一部以反映“變性人”心路歷程為題材的電影《隱私》。男友因她要進入演藝圈而離去。

徐秀莉：男變女，21歲，浙江人，2006年接受手術。與上海一位富翁同居數月，因身份暴露而分手。

謝小馨：男變女，26歲，福建人，2006年接受手術。參加2006年環球國際小姐大賽福建賽區總決賽，獲得最上鏡獎。2007年3月20日在自己的博客上發佈徵婚消息。

劉愛麗：男變女，38歲，四川瀘州人，2007年5月接受手術。目前，準備和男友鄭文惠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