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情曝光被開除 職場「面具男」橫遭雪上霜【2011/11/28 成都晚報】

在未感染艾滋前,每個人都覺得艾滋離自己很遠。感染艾滋後,恐懼、掙扎只是痛苦的開始,如何面對親友同事,如何活得正常,才是他們要面對的最困難也是最長久的問題。他們,不得不在生活中步步小心。

其實,就算染上艾滋,他們還是渴望像正常人一樣在陽光下生活,但又擔心異樣的眼神,害怕被朋友離棄,害怕遭到各種歧視……這是絕大多數艾滋感染者揮之不去的心結。只有極個別人能坦然面對,大多數人則深藏內心……

29歲的小夏就是這樣,隱秘的生活,他絕不能讓同事知道自己是艾滋感染者,因為他不想因此失去工作,否則,自己的生活便沒有著落。如果再次住院,他將因為沒錢而不能及時治療,隨時可能死去……然而,隱藏5個多月後,前幾日,因自己吃的藥被同事發現,小夏被老闆開除,已遭受過沉痛打擊的他,傷口再次被無情地撕裂。

A 被確認感染艾滋 像被判了死緩

小夏是成都一家俬企的管理人員,月薪七八千。雖然自己是GAY,但這個身份他隱藏得很深,只有幾個好友知道。在男同性戀的圈子裡,大家都知道男男性行為最容易感染艾滋,但小夏覺得艾滋離自己很遠。直到去年大年三十,小夏因病住院,社區醫院檢查為普通肺炎,因沒對症下藥,今年3月底,小夏又住進中醫附院,才查出HIV陽性。醫生塞給他一張紙條,去查HIV,並馬上通知他出院。當時,小夏已語無倫次,獨自到成都市傳染病醫院。「那一刻,簡直天翻地覆。」小夏說,生命成了未知數,不知哪天會突然結束,「就像被判了死緩。」

住院期間,小夏經常看見有人因治療不及時而離開。讓他感到最恐懼的是住在自己對面病房,一個28歲小夥離開的那晚。「我手舉吊瓶,不敢走進病房看他的樣子,靜靜站在門口,他全身已被白色床單遮住,只有兩隻腳露在外面,很慘白……那晚,我躲在被子裡哭了一夜……」直到現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有陰影。

小夏住院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我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柳樹一天天發芽變綠,忽然覺得自己以前錯過許多美景。我把網名改為『風景』,希望自己不再錯過任何風景。我一定要努力活著,利用有限的時間報答親友,希望剩下的日子過得有意義。」

感染了艾滋,小夏沒想過恨誰怨誰,他猜測是2005年時被感染,因為2004年他還去獻過血。被查出艾滋時,小夏立即通知前男友去檢查。「他很害怕,死活不肯去,最後查出來幸好是陰性。其實,很多感染艾滋的人都不希望再去感染別人,除非自己不知道。」雖然小夏能坦然面對自己是艾滋患者的事實,但想到感情,他覺得更加迷茫。「同愛根本沒有保障,只能靠感情維持,說分就分。現在感染了艾滋,更不想談朋友了,就算遇到心儀的對象,也得壓抑住。」

B 走進傳染病醫院 才能摘下面具

第一次接觸小夏是一週前在QQ上,「我不想讓別人知道,但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幫到更多人。」得知自己的資訊不會被暴露,小夏才答應記者的採訪。一開始,他表現謹慎,話語不多。小夏的朋友不少,但能交心的很少,尤其感染艾滋後,他更不願對朋友透露這些。「知道我是艾滋感染者的不超過10人。兩個哥哥知道後並沒罵我,反說不過是慢性病。爸爸年紀大了,只知我得了重病,但不知是艾滋。」說到家人,小夏滿是愧疚,總是嘆息。

感染艾滋後,小夏寄宿在朋友家裡。「我們都知道艾滋的傳染途經,生活不去區分什麼。誰下班早就誰做飯,不會因為是我做的飯,他就不吃。可他的朋友來,我會特別注意我的電腦,不讓電腦裡的資料被他們看到。」

將感染艾滋的事實說出來,「我害怕身邊人接受不了,甚至被歧視。我寧願藏起來,戴著面具生活。」唯一能讓小夏摘掉面具的是去傳染病醫院。「走進醫院有一種輕鬆的感覺,至少在這裡不用掩飾。儘管是一張張陌生的臉,但很親切。有些感染者並不知道我和他們一樣,會有牴觸情緒。所以我要去看看誰,第一時間表明,我也是病人。」出院後,小夏有時間就會到傳染病醫院,開導不願配合治療的病人。「我已經成功開解3個了。」他很開心。

C 撕掉藥瓶標籤 背著人偷偷吃藥

因為在傳染病醫院的治療,讓小夏丟掉了之前的工作。7月,他又找到新工作。「前幾次住院花掉我所有的積蓄,工作對我來講太重要了。對這份工作,我格外小心。一旦被同事發現,我不僅會失去工作,在這個行業更無法立足,我的生活將沒有著落,如果再住院,我面臨的是沒錢拖延治療,隨時可能死去。」

工作中,小夏注意每一個細節。每天要吃三次藥,他只有將藥隨身攜帶,並總是把藥瓶的標籤撕掉,吃藥時儘量躲起來。可還是有同事觀察到他經常吃藥,好奇地問小夏得了什麼病,他說,「只是幾顆維他命。」

為此,小夏變得越發敏感。「同事有時會談論同性戀話題,偶爾涉及艾滋,我通常躲在旁邊不說話,心裡卻想是不是他們發現了什麼,在含沙射影。很快,我給自己吃定心丸,大家只是說說而已。」工作5個多月了,小夏認為自己把一切都掩飾得很好,在公司也表現出色。

D 被同事揭發 他再次失業了……

「我再次失業了。」昨日是記者和小夏約好見面的時間。下午2時40分,小夏給記者打來電話,聲音沙啞,每說完一句話都會停頓幾秒。聽得出來,電話那頭的他在哭。在肖家河正街,懷著凝重的心情,記者第一次見到小夏。他長得很秀氣,坐在長椅上沉默不語,擦拭眼淚,再度失業的事讓他瀕臨崩潰,「有同事看到我吃的藥,告訴老闆,我就被解僱了。」小夏擦去淚水,「我已經很小心了,以後更得吸取經驗。」

說話時,小夏時刻注意從身邊經過的人,人多時,他會壓低聲音。他從包裡拿出幾個藥瓶,有一個圓瓶很乖巧,是淡黃色的,可見小夏的用心。不過,其中一種白色的藥片稍微大些,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字母「HH」。小夏說,上網一查就知是治艾滋的藥物。「我不怪公司,只怪自己得了這個病。」小夏不想把事情鬧大,他還想在這個行業中找到一份工作。「我經歷過一次死亡,不會因此垮掉。」他的心情慢慢平復。

突然失去工作,讓已從艾滋絕望中走出來的小夏再次陷入絕境。小夏只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證明自己可以自立,能比正常人做得更好。他只想得到一份工作,能夠承擔治療費,這樣,就能讓生命得到一點點延續……(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