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母親節前夕:母親我愛妳 而我是同志【2011/05/09 立報】
大葉
某天下班後在辦公室,一位同事迎面走來對我打趣地說:「大葉,我們教會在傳的那個檔案裡面有你的照片耶。」
我想他指的應該是「真愛」聯盟發起並製作的那個反對教育部將同志教育納入中小學的投影片檔,這個檔案早已在許多學校教師、宗教團體之間轉寄、流傳。於是我們開始討論起關於「同志教育應不應該納入中小學課程」的話題。
他說他所在的教會絕對尊重同志,不過話鋒一轉就提到同志遊行中「戀童」、「性解放」、「多元家庭」、「轟趴」等標語會誤導中、小學生。話題又立刻帶到一般人要到20歲左右才會開始有性慾和性反應,中小學就教同志,還教戀童?他覺得這樣很不妥(我想他已經完全接受並相信那份投影片檔案傳遞給他的內容,接收同志就是會戀童的訊息)。更進一步提到,在基督教信仰中,神不喜歡人們「過度縱慾」。於是我反問,同性戀是縱慾,異性戀就並非縱慾嗎?
他間接迴避我的問題,重而將話題又帶回到人到了20歲左右才會開始有性慾認知的討論。之後的焦點更被拉到婚姻與家庭功能因為過度縱慾而遭到破壞,他堅信社會亂象是因為婚姻與家庭功能的不健全。
我提出很多質疑,但我們似乎是兩條沒有對話交集的平行線,各說各話。
我與這位工作上的前輩無法進行議題對話,但仍然很佩服他直接對我提出質疑,或許在平行的對話中會讓對方有所思考。
傷害由歧視而來
曾經也有一些異性戀朋友知悉我的同志身分後,以好奇的態度問我關於同志的問題。也曾經被質疑過同志遊行走上街頭究竟能改變多少現實處境?顯現出她/他們對於社會現狀的無奈與同志受歧視處境的不理解,似乎只有一種方式就是「回頭當個異性戀」,妳/你才能避開污名、躲掉歧視。
「你當同志,難道不怕你爸媽難過嗎?」
這是個對方提出想令我感到愧疚的問題,我必須誠實回答,我怕,試問有誰不怕?試問有哪一位同志孩子願意故意傷害父母的心?但請明白與理解,今天我是同志,我愛女人,我並沒有傷害任何人,是這個社會對同志的歧視傷害了我的母親,讓她在電話裡流淚問我,是不是因為她沒有教好?是不是因為她哪裡做錯?還是因為獨力扶養子女的母親沒有給她的孩子家庭溫暖?所以她的孩子「變成」了同志?
因不瞭解而感到壓力
同志父母的無助與困惑多半來自於不瞭解同志、同志所背負的社會污名(例:愛滋、轟趴、性生活淫亂),以及擔心自己的孩子走上一條必遭歧視的辛苦路途。在同志諮詢熱線擔任接線義工的幾年來,曾經有許多擔心、懷疑自己孩子可能是同志的父母,或孩子已經跟自己出櫃的父母,缺乏資源與管道的她/他們來電熱線求助。父母剛來電總是帶著擔心、焦慮的心情,常常在擔心之餘更多的是自我責備,還有來自親朋好友間的壓力。
父母對於「孩子是同志」不知從何瞭解,也經常不知道如何跨過「同志身分」這道牆與孩子開啟對話。
為人父母不可能在孩子出生時便期待她/他不要「變成」同志,但瞭解同志與多元性傾向並尊重之,卻可以讓這些父母在知悉孩子的同性性傾向時少掉幾分焦慮與擔憂,知道社會對同志友善讓她/他的孩子未來的路可以走得更順暢,也明白自己不會因為孩子是同志而遭受親友壓力。這是性別教育應該納入同志教育、從小扎根作起的重要理由。
友善同志仍是口號
反對同志教育、歧視同志的立委、團體、甚至個人,為何從未認真傾聽同志族群的聲音?為何從未想過以同理心理解同志父母的感受?當社會越是反對、歧視同志,只會更加深同志孩子與父母的無助與恐懼,因為我們的社會從來就對同志不友善。
當同志議題終於浮上檯面,同志教育終於要納入中、小學課程時,反對聲浪也越來越明顯、越來越高漲,這即是一種社會對同志的「默言寬容」。只要我們噤聲,反對人士便覺得風平浪靜、一切無礙,因此這讓我們感覺社會似乎對同志很友善,錯覺台灣社會進步開放、沒有歧視存在。一旦同志要發聲爭取權益時,反對者大批群起批鬥,甚至將網路上公開的同志遊行照片取為私用,斷章取義地製作成反同志議題的宣導投影片。
校園霸凌不必定只發生在同志身上,而是關乎能否尊重他人的不同性別氣質與性傾向。中、小學不教同志教育,更不代表青少年同志不存在,只會讓這些同志孩子自我懷疑、喪失自信,甚至看不見未來的同志生命圖像與自我發展的無限潛能。
若我們真心想終止歧視與校園霸凌,必須藉由教育系統與社會教育的正面宣導,讓每個人都真正瞭解與接觸同志議題。同志教育就是性別教育,同志人權即是基本人權。
最後,在母親節前夕,俗氣卻仍必要地獻上我的感謝:
母親,我愛妳,而我是同志。
(世新大學性別所研究生、台灣同志諮詢熱線義工)